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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湖面絲線,那一剎那,還不忘射出指尖一抹淡薄的光。

那是不同燕子翎的另一種極輕極薄的暗器!宛如蟬翼般在空中微微振動,破風聲近乎於無。

系著劍的紫黑綢布如蛇般靈活竄起,化為長索欲奪人命,但紅衣蒙面人夜啼鳥,已借射出指尖暗器那一絲微弱推力,詭異般在空中轉動了身形,足尖點中湖面落水不沈,一扭身如燕投林避開奪命索沒入樹林消失了氣息。

不,夜啼鳥足尖點中的不是水面,而是橫在水中幾乎看不清的細絲。

紫黑長索化為綢緞將劍裹好,折影而來的灰披風年輕人伸手一撈,往發間一抹便收回幾縷游絲。

在這個時候。

蝴蝶君才剛剛以蝴蝶斬叮叮叮擊落三枚輕薄暗器,火紅刀芒收斂沒入衣袖下,乍然轉身,冷眼直視某個人無聲無息彎腰撿起一枚燕子翎。

“學乖了啊,竟然把至關重要的燕哨交給了別人,幽燕征夫就是這樣調教屬下的嗎。”

說話人的聲音很年輕。這是蝴蝶君第一次與這一路上不遠不近,從未被自己甩落下的某人正式交談。

“從忠烈府一路跟到現在,閣下倒是不累。”蝴蝶君哼笑。被人插手戰鬥的感覺一絲絲也不美妙,尤其是在這種過招動輒生死,極其厭惡變數的殺手戰中。

殷十九一掀手中握住的披風一角,骨碌碌滾下四個頭顱。最後一個頭顱形狀最為慘烈,不但蒙面巾被扯下臉上還被利刃劃了一個大叉,可見某人被欺騙後的憤恨。

跟蹤者意外年輕的容貌,讓蝴蝶君心中存疑。

殷十九身上並無殺氣。不,應該說是一點氣息都感覺不到,如非是親眼見到,這個人,閉上眼面前就是微風拂過空氣。

很高明的同行。

“大好頭顱誰人斬之,螳螂捕蟬黃雀在後。我可是過足了癮,做掉的殺手買賣快比得上過往一年了。”

殷十九眉毛動都沒動,擡手再度抖了抖披風,只見灰色披風下擺處幾乎被重疊的血跡染成暗紅之色,還悠悠應景地落下一根頭發。

所以夜啼鳥都已經在前幾場不曾被蝴蝶君察覺的戰鬥中學乖,將隨身的燕哨交給別人,當察覺不對時犧牲一人引開獵殺殺手者,伺機再出手。

陰川蝴蝶君猜到水中可能有人,故而早有防備。他也早已察覺身後跟蹤的殷十九,兩人其實心照不宣。

只是蝴蝶君並沒有料到有人能在水中屏氣那麽久。悄悄看準地形,在湖面布下殺人游絲的殷十九,同樣也沒算出這一點。

夜啼鳥,這次幽燕征夫針對蝴蝶君行動的負責人,上級殺手。

確實不是一般殺手可比擬。

定幽巢。

夜啼鳥帶出去的殺手被人獵殺,幽燕征夫大當家賈命公已經得到回報。

“確認是那個人?”

“夜啼鳥回報,有八成可能。”

“足夠了!”

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,某人非常討厭幽燕征夫,賈命公又何嘗願意總有人與自己搶生意,此時摸著唇邊胡須,神情陰沈:“吩咐下去,以已掌握的據點為誘餌,誘那人回去支援,同時命夜啼鳥加緊動手,殺了蝴蝶君!”

“是。”

黑影無聲無息退下。同樣是黑暗棲息的巢穴,一縷天光映下,賈命公手中把玩一枚銅錢,低沈喃喃:“哼,既然現身,那就不用回去了。”

殷十九正在說:“中原最神秘的殺手組織是血榜,最廣為人知的組織是幽燕征夫……除此之外總還有別的組織,生存總是需要代價。”

“蝴蝶的誘餌,價錢很貴,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了嗎?”蝴蝶君哼笑。

“好朋友明算賬,回頭我請你喝杯酒?”

就算灰披風年輕人已放棄潛行,兩人之間的距離也保持著三尺開外。從頭到尾蝴蝶君從未有過片刻放松警惕,殷十九也是同樣。

這麽好的誘餌目前看起來還是免費,當然不能放任對方逃了。

“曾經有人告訴我,武林中愛恨情仇同樣也是局,這句話你打算怎麽看?”

“你的廢話總是這樣多嗎?”

“殺人之前總是要放松一下的……你猜,夜啼鳥哪裏去了?”

很快殷十九就知道夜啼鳥去哪裏了。

深夜時分,他收到手下發來的緊急暗訊,十年間組織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三處據點同時遭到襲擊!

琉璃仙境。

笏君卿的公祭已經召開過,因為他的死而驚動出的人也已經來祭拜過。

慕少艾罕見失去了笑容,誰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什麽,會不會曾有過一絲後悔。

秦假仙在說服慕少艾不插手追殺蝴蝶君沒有結果,忽然說起曾在公開亭曇花一現的某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年,不曾想,引起老人家的註意。

“哎呀呀,灰色披風、紫黑色布包裹的劍?”

“是啦是啦,慕少艾你認識?”

“嗯……與蝴蝶君照過面?”

“雖然說是對錢蝶出手,但是樹林裏的三名殺手的手臂也是他斬斷,尚不知是敵是友。”秦假仙如此強調。

“藥師,那個人是什麽來頭?”對於武林新面孔,屈世途總是自覺地想替不在場的素還真關註下。

慕少艾停頓片刻,呼呼深意,忽然放下心來:

“這嘛~~大概是一名神鬼莫測……或許會讓宮紫玄暫時住手的人。”

被慕少艾提起的“宮紫玄”,是一名在忠烈府公祭上現身的女人。一名艷若桃李、冷若冰霜的紫衣師太,也是提名匾上放話要殺蝴蝶君替笏君卿報仇的人。

當宮紫玄追上蝴蝶君的時候,灰披風年輕人卻又消失不見。

沒有人知道殷十九藏在哪裏,是不是有離開,或者是……又離開了。

宮紫玄並不急於出手。

幽燕征夫的夜啼鳥曾欠過她一條命,也正是她花了大筆錢請來定幽巢的殺手以疲勞戰術困堵蝴蝶君。

那真的是疲勞啊,徹夜無休,只要放松便會有無窮無盡的燕子翎從刁鉆古怪的角度射殺而來,蝴蝶斬再銳不可檔也無法殺盡所有人。

殺手之生涯便是在賭命!

從殷十九不再現身之後,幽燕征夫的殺手攻勢更加猛烈,配合著夜啼鳥伺機襲殺的蟬翼刃,蝴蝶君再也沒有了包紮傷口喘息的時機。

但是殷十九其實並沒有走。

與幽燕征夫的人不同,陰川蝴蝶君非常確定這一點。

這一點在某處小鎮得到了證實。

殺手也要吃飯。

好容易避入小鎮,蝴蝶君也希望能夠坐下來先好好吃一頓。

暗藏在四周的殺手腳步氣息已徹底融入來來往往的行人之中,更難辨認。但蝴蝶君微垂的目光依舊冷靜,在等候食物的過程,也正是考驗耐心的過程。

“哼……被酒香引誘終於待不住了嗎?”

來往的腳步多了一絲變調。

距離蝴蝶君最近的一桌正坐著三名江湖客,這三人均有一只手暗藏在桌下,一看就是絲毫不專業的業餘殺手。

無聲無息間。

同樣就有一只手往那一桌按了一按,輕飄飄擡起來,並且揪住了不聽話飄過來的灰披風一角。

灰披風年輕人就那麽突兀地出現了,仿佛一直存在著。

他行動間非常自然地避開了店小二,往蝴蝶君那一桌對面坐下來。

“你好像並不驚訝。”

“你的目光。”

蝴蝶君頭也不擡,哼笑:“如跗骨之蛆,從沒有半刻離開我的身體,你那雖不明顯卻清晰可辨的目光——”微微側目,眼神銳利。

這聽起來其實有點像變態。

殷十九再度確定蝴蝶君已經有妻子了。

他端起酒杯:“對了,我和幽燕征夫達成了協議。”

暗處。

夜啼鳥聽聞這一句,總是有些微微分神,還未仔細思考,有一桌人已經霍然站起。

“動手!”對方喝道。

蝴蝶君手本已按在蝴蝶斬上,唰地一道火紅刀氣劈向殷十九。

掀桌而起的那桌江湖客抽刀,但是刀劍被黏在桌底抽不出來。他幹脆翻了桌子,才發現交疊藏在桌底的刀劍,竟被一根釘子穿透鐵皮釘在了一起。

灰披風年輕人路過的時候曾經按了一下桌面……他在那時動了手!

“蝴蝶君!今次殺了你替笏君卿報仇啦!”

火紅的刀氣散做無數蝴蝶,準確無誤地繞開殷十九的身軀,在觸及周圍湧上來的江湖客時炸做火球,猛烈的氣流沖散人群。

“……殺人了殺人了!”驚慌失措的店老板被蝴蝶君護在身後,冷不防從袖中掏出一柄刀用力刺過去。

鏘地一聲,刺中了不知何時橫隔在後腰的蝴蝶刃刀鞘。

“我保護你,你卻要殺我嗎……”蝴蝶君一句無奈。

一聲哨響。

雖不知殷十九為何會出現,見混亂起機不可失,暗藏的幽燕征夫殺手決定襲擊。

殷十九很平靜地一腳踢向凳子,凳子散成八塊,恰好打中來襲的八個人的膝蓋。

八名武林客滾做一團,手腕亦被什麽擊中刀劍脫手而飛,叮叮叮擊準確無比地擊落來襲的數枚燕子翎。

各種雜聲混亂,無聲無息的蟬翼刃……蟬翼,已從夜啼鳥手中脫手飛出!

伴隨哨聲而來。

哨聲掩蓋了風中蟬鳴!

三枚蟬翼刃,細微的破空,被雜聲所掩蓋,刺骨的殺氣引動人心恐懼!

蝴蝶君左手蝶刀一振,蝶翼雙飛之招掃開四周雜物,右手短刀連鞘揮出,卻僅來得及擊落一枚!

第三枚蟬翼刀在哪?這薄刃直沖殷十九雙目,半途卻轉向斜射他胸腹要害!

蝴蝶君側身避之不及,身軀中刃,鮮血自後腰噴濺……這是第二枚。

但薄刃卻從殷十九身軀穿透而過。

不知何時,存在那裏的灰披風年輕人僅僅只是一個虛影。

蝴蝶流血,一招得手,哨聲再響!

來自幽燕征夫的黑衣殺手倏然離去,唯恐再被人綴上。一襲紅衣的夜啼鳥騰空而起從附近的屋檐上向鎮外掠去。蝴蝶君再度受傷目的已然達到,在新的命令不曾到來之前,他沒必要帶著手下,與未知深淺的另一位同行死磕。

但就在這時,灰披風虛影散去,顯出身形。

殷十九其實就站在自己虛影三寸附近。

三寸距離內,他能控制氣流折射日光讓“自己”出現在並不存在的地方……宛如在水中游動的魚。

最後一枚蟬翼刀射空,風聲不對!

根據經驗,夜啼鳥已察覺殺機來臨,毫不停留地向外飛掠。但是這一次,沒有任何人緊追上去。

殷十九忽然說了一個字,一個但凡武林人都挺愛說的字:

“倒。”

☆、繼續打

慕少艾問:“秦假仙,公開亭你見到那個少年人,是在笏君卿死前還是之後?”

秦假仙道:“那時錢蝶還在替公孫月討公道……應該是在之前。”

琉璃仙境。

慕少艾臉色一沈,吸一口煙管,有點感慨:“哎呀呀!”

屈世途不自覺擔心起來:“藥師,是怎樣了?”

“這嘛~~”

慕少艾嘆口氣,微微閉目:“這回,才算是真正無法善了啊。”

殷十九一直都覺得,自己的出生,其實是被慕少艾給坑了一把。

但有一件事慕少艾並沒有騙他。

玄雨曾經欠過前任忠烈王笏政的人情。

事關生死,很大的情!

無名小鎮。

灰披風年輕人說了一個字:倒!

踩著瓦片向著鎮外飛掠,夜啼鳥感覺腿腳一軟,整個人猛地從空中翻滾了下來,雖然勉力扭轉落姿避免腰肌勞損,但還是砸碎了一桌碗碟。

蝴蝶君收起刀刃替自己點穴止血。

就見殷十九已經蹲在了夜啼鳥的身前。

紅衣蒙面的殺手掙紮要站起,急喘,但看起來四肢實在使不出力道。

於是灰披風的年輕人摘下腰間的香袋晃了晃……夜啼鳥噗通又倒了下去。

“我先行一步你自便。”殷十九穩穩地拎起了軟成泥的紅衣殺手。

與夜啼鳥同夥的其餘殺手早已撤離。此地一場大戰,也清空了鎮上的行人與攤販。

蝴蝶君擡手掃掃劉海,聲音陰沈:“隨便你。”

將香袋掛回腰帶上,殷十九提起夜啼鳥足尖點地向著小鎮之外的天空掠去,速度縱有下降依舊形如鬼魅。

蝴蝶君卻心知自己這邊的麻煩還未完結,微微沈吟,轉頭看了看倒在地上□□的幾名江湖客。加上今天這一刀,他身中三枚蟬之翼,需盡快找地方療傷。

夜啼鳥被抓,幽燕征夫應該會消停一陣子了。

慢慢拖著腳步,北域第一殺手陰川蝴蝶君轉身向著小鎮另外一個方向走去。

“看不清的板磚數不盡的愁~~順手抄的泥巴拌上汗水流。望不穿的秋水潑不完的油~~放出圈的野火刀劍燒成球。飛出一把葉子栽落十方酒,點上一盞金燈照我今世游~~~”

嫣然一笑願君好夢,莫要做鬼再糊塗。

灰披風年輕人哼著小調踏著樹葉走在風中,隨便找了野外的一個林子就將夜啼鳥丟了下去。

在道上號稱“神鬼不懼”,有人說他身藏十九種武器,這句並不是誇張。

殷十九常年佩戴一個香袋。

袋子裏實際是特制的迷香,極淡極淡的迷香,散發到空氣中往往連一只螞蟻也迷不到,除非是對藥理極為熟悉者,根本無法察覺異樣。

架不住積少成多,和香袋共處一旦時間超過,再運功就很可能會落到如夜啼鳥一樣的下場。同為殺手,同樣潛伏在蝴蝶君附近,同一片區域吹著同一陣風。香袋裏的迷香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地侵入夜啼鳥的身軀經脈,反倒是普通殺手因為死得太快,沒怎麽顯露異象。

“殺了你,定幽巢的老頭會不會氣急敗壞,你覺得怎樣?”灰披風年輕人居高臨下,手一擡,俯身看著滾落在葉子和泥土中有些狼狽的紅衣殺手。

夜啼鳥扭過頭閉上眼不說話。

莫名其妙就中了毒,連對方是何時下的手也不知道,夜啼鳥輸得不甘心,卻也是理所當然。他只是不忿連正面對敵的功夫都沒有,自己已落入對方之手。

小……小人!

其實殷十九並不是有意。這是玄雨的壞習慣。他早已習慣隨時在腰上系上這樣的一個袋子。熟悉這個秘密的人都知道,有的時候如果這家夥沒有在一見面時請你喝上一杯(永久性解藥),接下來那就得小心了。

“喔~~這幅表情。”

殷十九手腕一擡,劍鞘輕輕松松點中夜啼鳥之四肢,只聽四聲骨碎,一聲悶哼。

“還報燒我三處駐點之仇。告訴你的主人,人頭暫寄他頸脖上。”灰披風年輕人聲音也很輕松,甚至帶著些許愉快的意味。

不殺人,不是身為同行“物傷其類”。

殺了夜啼鳥也許會惹出更難纏的人物,比如同樣也被殷十九註意了很多天的宮紫玄。

“迷香麽吹上一天風就好,不過這雙手日後就免再用刀了。好夢,不見!”

一句話音落,灰披風年輕人已是化為殘影消失不見。

他得趕在某個女人之前找到蝴蝶君。

……這可不是開玩笑的。

“頭領還沒有消息?”黑暗的巢穴。

一名衣著典雅的女人半邊臉帶著銀質的面具,腰裏纏著鞭子,望著巢穴內空蕩蕩的桌面。

身後四周,藏著數名隱在暗處的黑影。

並不是每一名殺手都樂意將暗殺變成明殺,除非擁有足夠自信的技藝。

“賈命公那個老頭一定沒料到我們已派出人手跟著夜啼鳥,派出去的人順著那群逃走的殺手已經摸到了他的老巢。”黑影之一與站在女人旁邊的大漢竊竊私語:“桀桀桀,老大,這個女人是什麽來頭?”

你們實在是太吵了!面具後冷著臉女人一鞭子敲在木桌上,稀裏嘩啦碎了一地的木頭。

“閉嘴!不知道的事情少來問!”

彪形大漢雙目含淚,他好害怕自己會被這突然冒出來的女人幹掉啊!剛剛才知道自己的人出了叛徒……老大不要放棄俺~~~~

所以頭領,你快回來吧!

帶著大夥兒並肩子上,挑了幽燕征夫,讓俺證明自己的忠誠,也好讓咱家組織換個幽燕征夫這樣高大上的名號啊——

湖水邊。

水面再度彌散開血液。

蝴蝶君用刀尖挑著紗布,包紮著身上的傷口。

灰披風的年輕人隨著風出現。殷十九又回來了。

他沒費多少周折,畢竟一路留下的血跡實在很顯眼。

“要喝一杯嗎,湖水很臟。”

一個小竹筒沖著蝴蝶君丟了過去,晃一晃裏面還有水聲。

迷香藥力很持久。

夜啼鳥都能中招,何況是被跟蹤狂跟蹤了更長時間的蝴蝶君!殷十九丟出的當然是解藥,至於以蝴蝶君的警惕心到底肯不肯喝…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
“嗯……”

蝴蝶君一飲而盡捏碎竹筒,看著架勢他還以為裏面裝的是酒,微微運功,像是四肢的疲乏感減輕了許多。

“我接了殺公孫月的單子。”

殷十九隨即說了第二句。

紫黑長索無聲如蛇,靈活竄起將長劍送上天空——要殺公孫月,先殺蝴蝶君!

但灰披風年輕人腳邊的地面同時爆開!數道銳利的火紅刀氣沖天而起,化為蝶焰之形,竟是由蝴蝶君一路滴落在土中的血液變成。

火紅的蝶影擊飛了天上的劍,也逼出灰披風消失之殘影,長索落空而回,但是一縷游絲突破火焰,輕柔地纏住蝴蝶君握刀的手。

……不過,陰川蝴蝶君顯然並不是只有右手才能用刀。

左手一轉短刃出鞘,“蝴蝶斬焰!”

刀光化蝶,迅疾留影,絢麗的光蝶最容易遮人耳目將殺招藏在暗處!

電光石火!

半空正在墜落,受到刀氣撞擊的劍鞘突然迸出早已凝聚畜勢待發的劍氣,劍氣擊碎斬焰蝴蝶,將暗藏的殺招摧毀成耀眼火環,還有餘力刺穿蝴蝶君之衣袖——

“你的手,沒了。”灰色披風一閃,竟已是掠出蝶焰範圍,修長的五根指頭在半空按在劍上,紫黑綢緞無風自動再度將劍包裹起。

蝴蝶君毫不猶豫,擡手一刀斬斷右手手腕上的絲線,哼笑:“你的腳,也沒了。”絲毫不落下風。

灰披風年輕人正堪堪由空中落地。

殷十九還沒站穩腳步,低頭就看到自己的左腳上往外飛散似虛似幻的火紅蝴蝶。

□□焰何時襲來?已是無聲潛入血髓!

殷十九哈了一聲,轉手將佩劍戳在地上,示意地擡起兩手:“是高手得有風度,好歹我也幫過你一回……”

蝴蝶君手指一勾作勢旋刀回鞘,殷十九左腳紅色蝴蝶呈光點消散。

“對了。”

殷十九目光平和挪動腳步,主動離開了他的劍。

灰披風年輕人於是靠在一棵樹上休息,那是一棵被兩人過招波及而損失不少枝葉的樹上:

“曾經有個人罵我,他說你又不是劍客,做什麽每天都帶著一把劍……”三點寒星呈現品字行,突然由先前落地的地點,疾射蝴蝶君!

灰披風年輕人落地之時,腳跟曾不經意往土裏踩了踩。

那一踩,已是埋入了一只小弩。

蝴蝶君從頭到尾也沒有放松警惕。但是他已受傷,並且還曾中了迷香!

殷十九從來就不是什麽劍客。

“神鬼不懼”的名頭在江湖道上也根本並非是依靠劍法聞名。

——而是層出不窮的手段。

灰披風年輕人劍不離手的表象,也許真的只是個障眼法。

然而蝴蝶君從頭到尾手中也沒放下過手中短刃!陡然火紅衣袖揚起,一刀劈向身邊湖水,砰然一聲,波濤掀起水幕沖散三支□□。但在這是殷十九擊來一掌,時機拿捏不差分毫,就在蝴蝶君轉移一直鎖定他的刀意,劈向湖水的那剎!

遙遙一掌,天地色變!

遭逢變數,蝴蝶君目光一凜。“壞人有壞人的眉角……你的眉角呢?”出爾反爾,這家夥不是個好人!

灰披風年輕人居然還能語意輕松:“我是殺手啊~”

組織的人都是殺手。玄雨是。殷十九當然同樣也是!

“紅蝶天紋斬!”

長刀瞬息在手,十三只紅蝶淩空凝聚,組成一個十字迎向來襲之掌勁——紅蝶天紋斬,攻守皆備的一招。

蝴蝶君始終不曾遠離過湖水。

他其實並沒喝那竹筒中的不明液體。

實際上能解迷香的,並不是風,而是風中蘊含的水汽。這一點早在蝴蝶君第一次來到湖邊便已經發現。只是此刻他心中有些後悔,萬一那竹筒中的解藥是真的呢?

“戲耍蝴蝶的代價你支付不起——”

此長彼消,十三蝴蝶殺陣正面迎向淩空一掌,平平無奇的掌風,卻驀然讓人有種鎖定天地之驚駭,像是人無論身在何處,都絕對避不開一樣。

這個年輕人……在武功上竟然有如此造詣!

這已然陰川蝴蝶君心中警惕再升一級!

灰披風如鬼影閃現,看似靠在樹旁的殷十九第三次變為殘影——他的速度比之刀焰和掌風還要快。

快!幾乎瞬息。

殷十九踏足蝴蝶君身前,距離不足一尺!

幾乎瞬息……一道紅光猛地從殷十九左腳踝爆發開來,血液四散成紅蝶,蝴蝶君右手長刀左手短刃雙刃並行,在蝴蝶天紋斬之後又一刀後發而先至:

“喝!蝶影雙行!”利用事先留在殷十九左腳上凝聚刀意的血液,匯合蝴蝶之焰,反斬殷十九!

……陰川蝴蝶君已是老江湖。

他不但沒有真的喝下那竹筒中的水,並且也沒有真的解開留在殷十九腳上的紅蝶刀氣!

“我給你的,當真是解藥啊~~”

一劍橫空!

被殷十九戳進土裏的紫黑綢緞劍鞘突然一顫,留下的最後一道劍氣終於在此時引發……這一招學自上輩子,以殷十九的能力也只能凝聚兩道劍氣而不散,還不能持久。

從最初動手到現在,不多不少,三分之一燃香時。

劍氣阻住了刀焰,而左腳同時骨折——不落下風的依然是不落下風,想要殺人的依然被阻擋在三尺之外!

這節奏掌握得剛剛好。

兩人似乎誰都奈何不了誰。

兩名上位殺手之爭端永遠都不會僅僅只限於武力,同樣也是智慧與隱忍的比拼——但,讓蝴蝶君萬萬沒想到的是,殷十九有句話,是真的。

他並不是劍客。

那是因為,劍法雖然可以用劍來發揮,卻並不是僅僅只能用“劍”。

“一招。”

左腳腳踝骨折影響了速度,殷十九右足頓入地下穩住來勢,擡手並指,一指劃開了天地。

怎樣的劍意,才能算得上能“劃開天地”?

已成實質的劍氣。

讓萬物灰暗的劍意!

宛如實質般的劍氣對上“蝶影雙形”,封鎖之勢的掌氣凝固了“十三蝶焰”,雙雙爆發的氣流轟地一聲,將殷十九曾經依靠過的那棵樹徹底摧毀!

地面被一腳踩裂……這一切,完全抵不上那一指劍意。

映在蝴蝶君眼中的天地,已伴隨一指倒懸,將天和地區分的卻是灰色陰冷的氣息,如九幽,似幽冥,仿佛死亡本身。

一指平淡,力似千鈞!

那紅蝶有一瞬間轉為黑色——卻硬生生止於一指之前。

雙指將要觸及蝴蝶君之眉心時刻,殷十九突然流下一行鼻血。

就在這時天穹白色羽翼散。

一道遠比刀風、掌勁更為銳利和迅速的刀氣淩空向著二人逼來。

這輕巧將速度發揮極致的一刀……

淡綠的刀光斜入二人之間,幾乎是緊挨著手指而至!

殷十九立地不動。

蝴蝶君趁機而退。

激烈的刀氣和掌風將整個湖水炸裂一丈,卻在那半途收斂的平淡一指殘餘氣息下,凝結成無數淡灰色的薄冰……

薄冰紛紛而落,四周氣溫驟降至冰點。

殷十九的氣息徹底收斂至無。

他擡手擰住了流血的鼻子,忽然,有點兒生氣。

☆、一尾蛇

武林中的高手很多。

就像沒有了“組織”,還有如“影”“蜃樓”般不知深淺的勢力。

在另外一個世界,苦境。

除去陰川蝴蝶君,江湖上最會殺人的高手……也一定不會是幽燕征夫。

蝴蝶君已經走得遠了。

陰川蝴蝶君還要留著命,去見最心愛的阿月仔。他怎能就倒在這片湖水裏?

……湖水紛紛墜落。

殷十九一動不動,任憑水凝結成冰掉在自己肩膀上。當心靜到極致,才能不放過四周任何動靜。

有一個很會殺人的高手,埋伏在附近看不見的地方。

他的鼻子有點熱,血一直在流。

殷十九慢慢地閉上雙眼。

那位高手速度很快,手持一柄由兩道薄刃緊貼組合而成的奇特長刀。

在殷十九的印象中,整個武林仿佛再沒人能比那個人速度更快——又輕又快,當刀鋒劃過咽喉時,死亡就仿佛下了一場紅色的雪……

殷十九突然挪開一步!擡手去拿被他當成暗器戳在地上的劍。

呼。

一縷極淡的風,掠過他的臉側。無視被光線和氣流扭曲的虛影,瞬間冰冷的風,宛如死亡擦身而過的戰栗!

就在這一刻。

一個人在他面前顯出身影。

那個人白衣,黑發,身背胡琴。羽人非獍屈膝坐在被刀風掌氣刮倒的木樁上,腰間一柄淡綠的刀,輕薄,非常適合殺人!

羽人非獍,武林中少有比殺手更會殺人的高手,正是救下蝴蝶君的那個神秘化出羽翼的人。

“蝴蝶君還不能死。”高手的聲音如人一般沈默,語調低沈。

但聽在耳中的意味卻是不容置喙。

如果殷十九的出手,會讓宮紫玄暫時住手,那麽羽人非獍的出手則意味著所有人都不必出手。忠烈府匾上隱藏的第二人,並不是留下了名字,而是留下了一串代表信物的風鈴。

其實玄雨當年也留下了信物……只是一般人不知道那是什麽。忠烈府高堂上的匾所用的木質,是玄雨親手砍伐下的木材。

羽人非獍出現在蝴蝶君身邊,代表懸掛在匾下的信物六翼風鈴無疑已被取回。

他還是藥師慕少艾的好朋友。

灰披風年輕人捂著流血的鼻子,非常非常的生氣。

做殺手的都很講究信譽。

他說不準退款,身後的人就一定不會退款。公孫月一定要殺,這筆生意一定要做。一個公孫月並不可怕,一個蝴蝶君也不可怕……比較麻煩的是愛妻如命的蝴蝶君加上被護在身後的公孫月。

中途被人攪了生意,殷十九怎麽可能會高興!

“羽叔!”

他聲音嗡嗡的,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倔強:“這是我的生意……”

“笏君卿死了。”

羽人非獍沈默,繼而看了他一眼,沒提兇手是誰,也沒提你當時在幹啥,稍停之後說了第二句:“藥師請你去笑蓬萊喝茶。”

灰披風年輕人忽然間僵硬。

——完了,能說出這句話,那代表現在慕少艾那個老頭一定更加“不高興”!

樹林裏很靜。

一名很美貌卻面如冰霜的紫衣道姑,慢慢地走到夜啼鳥被人敲斷四肢的地方。

宮紫玄手持竹葉拂塵,斷了一支手臂。她曾經蒙受過笏君卿的恩情,一心一念要殺掉蝴蝶君不可,並不惜耗費人情,請動了夜啼鳥。

矜持而自傲的紫衣師太認為殺手的結局就該死於殺手。所以哪怕非常自信自己的武功,除非必要,宮紫玄只會一路旁觀蝴蝶君的下場,而不會親自出手。

小鎮激戰時她就隱身在旁邊靜靜地看著,後來有些驚訝於殷十九的出現……

草地還有被碾壓過的痕跡,夜啼鳥卻已經消失不見。

過了這麽長時間,迷香應該已被解開,縱然四肢被斷,想來一名上層殺手總有脫身回去的法子。

宮紫玄並未替夜啼鳥過多擔心。

她更多考慮的是,接下來要怎麽去追蝴蝶君。一個月時間太長,反正蝴蝶君和笏君卿的死脫不了關系,不如殺掉先出一口氣?

就是這麽固執。

宮紫玄一俯身,從亂草中撿起一樣東西。

這東西應該是一開始就被壓在夜啼鳥身下的,放在此時此刻,更像是故意留下等待她發現。

那是一枚木質的令牌。

令牌上用純凈的銅鑲嵌出一尾纏繞吐蕊的蛇。

宮紫玄臉色一沈,想起自己之前註意到那灰披風年輕人所用的身法,不由捏緊了這面令牌:“哼……紫蛇令!”

傳聞中,武林灰色地帶有兩處神秘莫測的地方。一處是能交易到一切珍奇物品的夜摩市,一處則是能實現一切願望的紫蛇屋。

前者位於東海一帶,後者已有百年沒有任何消息。宮紫玄年輕的時候,曾苦苦追尋過紫蛇屋的消息,直到從忠烈府得知那個地方已不覆存在。

能實現人一切願望,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很偉大。

實際上要實現並不算困難。

願望,源自人心的愛恨嗔癡。對於過去的玄雨而言,有願望的人往往就會有弱點,操縱這樣的人心,遠比設法利用先天人的軀體來制造傀儡鬼差要簡單。

……先天人的功體太過可怕,一個不好爆體而亡,那就得捎上制造者的命了。

地下巢穴。

木桌已經變成碎片,一群原本隱在暗處碎碎念的殺手被鞭子抽得哇哇叫,現在一個一個地陪同某大漢倒在地上,痛徹心扉。

“頭領啊……頭領你怎麽還不回來啊~~”

“老,老大,噠噠噠,那,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麽來頭?”

“好像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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